邢夫人走后,大杂院里的议论声如沸鼎腾波。那个年纪稍大的婆子,姓李,平日里在府里有些威望,此刻她枯瘦的手指一下下叩着斑驳的榆木长凳,皱纹里似藏着经年的算计:“依我看,邢夫人的话也未必是假的。前几日我去给二太太送东西,见她屋里的博古架上,还摆着几个挺值钱的瓷瓶,要是真没钱,怎么不把那些东西当了换钱?你们瞧瞧,那蓝白相间的霁青釉梅瓶,瓶身上画着的缠枝莲纹,是照着宫里样式烧的,少说也值二百两银子!”
“可不是嘛!”姓张的婆子赶紧凑过来,铜水烟袋在青石台阶上重重一磕,火星子迸溅在砖缝里,像极了她眼底跳动的恶意,“我还听说,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,前几日天没亮就偷偷出去了一趟,回来的时候日头都过了晌午。你们猜怎么着?她怀里裹着个沉甸甸的包袱,用深青色粗布裹得严严实实,走起路来那包袱底下还直晃荡,说不定就是二太太让她去藏银子了。”
这话一出,周围婆子们顿时炸开了锅。新来的小丫鬟怯生生地问:“那...那咱们这个月的月钱还能发下来吗?”话音刚落,后脑勺就挨了老嬷嬷重重一巴掌:“小蹄子,这种话也是你能问的?”但不安的情绪还是像瘟疫般蔓延开来,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越传越邪乎。下人们看王夫人的眼神里,渐渐蒙上猜忌的阴影,就连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丫鬟,也常在回廊下、角门旁,借着整理发饰、端茶送水的功夫,压低声音交头接耳。
锦儿把这些话告诉王夫人的时候,她正在佛堂给贾母上香。檀香袅袅升起,在供桌前氤氲成一片朦胧的雾气。王夫人手里的香突然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火星溅到褪色的蒲团上,瞬间烧出一个焦黑的小洞。她怔怔地盯着那缕青烟,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一般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,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:“我就知道,她不会善罢甘休的。如今倒好,我成了府里的罪人了。”
锦儿连忙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香,又从袖笼里掏出帕子,仔细擦了擦蒲团上的火星,安慰道:“太太,那些都是下人们瞎猜的,您别往心里去。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,只要咱们没做过,就不怕别人说。”王夫人缓缓摇了摇头,凤钗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眼神里满是疲惫:“身正不怕影子斜?可如今这世道,谁还管你是不是身正?只要有人说你不好,就算你再好,也会被人说成是坏的。这府里的人啊,就像墙头草,哪边风大往哪边倒。”
正说着,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嚷声。锦儿走到门口一看,只见一群婆子和丫鬟围在院子里,手里拿着棍子和扫帚,脸上满是怒容。为首的李嬷嬷叉着腰,扯着嗓子喊道:“把王夫人叫出来!我们要讨个说法!这个月的月钱到底什么时候发?别以为我们好欺负!”锦儿脸色大变,连忙回头对王夫人说:“太太,不好了,下人们都围过来了,说要找您要月钱!”
26.下人的逼迫
王夫人听到外面的喧闹声,心里咯噔一下。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心绪,对锦儿说:“扶我出去看看。”锦儿连忙扶住她,心里却替她捏了一把汗——下人们现在情绪激动,万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,可就麻烦了。
王夫人走到院子里,只见下人们黑压压地围了一圈,眼神里满是愤怒。那个姓李的婆子站在最前面,见王夫人出来,上前一步,双手叉腰,大声说道:“二太太,我们今天来,就是想问问你,我们的月钱到底什么时候发?你要是再捂着银子不肯拿出来,我们可就不客气了!”
王夫人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,心里一阵发酸。这些人,有的跟着她十几年了,有的是看着宝玉长大的,如今却因为月钱的事,跟她反目成仇。她强忍着眼泪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:“各位兄弟姊妹,我知道你们不容易,也知道你们等着月钱养家。可府里现在的情况,你们也知道,抄家的时候把大部分家产都抄走了,我手里真的没有多余的银子。不是我不肯发月钱,是实在拿不出来啊!”
“你少骗人了!”姓张的婆子喊道,“邢夫人都说了,你手里藏着老太太给你的私房钱,还有你自己的陪嫁,怎么会没银子?你就是不想给我们发,想把银子留给你自己用!”她说着,往前推了王夫人一把。王夫人没站稳,踉跄着后退了几步,幸好锦儿扶住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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